睡在树梢上的飞鸟缓缓睁开了它那双琥珀色的清澈眸子,旋即便哑着声音在黄昏之际飞走了。
它疲倦却犹然倔强地掠过远方的山川湖泊,终于在九月的风雨中嗅到了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前行的岁月坑坑洼洼,六年的幽暗时光便搭乘着一趟趟开往远方的绿皮火车飞驰过去了。
一切的光景都太平庸了,倒没有特别值得我去留念的地方。
六年能改变什么呢?
也只不过是恰巧赶上了二胎时代,家里终于多了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小弟弟,也只不过是明白月亮不是只跟着我一起奔跑的,也只不过是少女的胸前从一马平川到多了一片娇羞的柔软……
好像什么都变了。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来都不曾改变过,反而在汹涌的潮汐中越来越浓烈了。
陆迟舟离开的第六年,我偶尔还是能梦到他孤傲的身影,还是能梦到以前那个堆满空汽水瓶的废旧天台,尽管它一年前就被拆迁了……
匆匆流逝的年华到底还是无情地模糊了少年精致的侧脸,迫使他一点一点地淡出我的记忆深处。
我以为我就快要忘记陆迟舟这个人了,可我却还是在中考填志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填了广州的四所高中。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是哪来的勇气,竟一条后路也没打算给自己留。
也许是一无所有便无所畏惧了。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计划是我蓄谋已久的……
总之,我自作主张地做了一次完全属于自己的任性决定。
不出所料,班主任在看到我的志愿表之后,顿时皱起眉头把我领去教师办公室谈话了。
她拿出我这几次模拟考的成绩单,语重心长地劝我说:“知归啊,老师相信以你现在的分数是有机会上广州的高中的,但是人都有失手马有失蹄的时候。像填志愿这么大的事,你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
我安静地听她说完,却低头沉默不语。
她见我仍然一副我就不改的固执样,只好选择告诉了我的母亲。
我不愿让母亲担忧,便只好把最后一个志愿修改成了港城最好的那所高中。
我孤注一掷,只因为我曾听闻陆迟舟搭乘的那趟绿皮火车,向北开往了省城广州。
流年在旧城愚人的手里拼凑成一张大网,将人牢牢地困在前半生的黑夜里。
二零一六年骄阳似火的夏天,我十六岁,幸运地压着第二个志愿的分数线考上了羊城中学。
我的成绩其实并不算特别地出类拔萃,数学和体育更是拖了我一截后腿。
所幸我的语文和英语依然还是像中考前几次模拟那样,接近满分,我才得以够到羊城中学的边。
港城的经济这几年发展得很快,灰色的钢筋混合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筑成一栋栋色彩绚丽的高楼大厦。
家里面原先拮据的生活条件渐渐地改善了。母亲也在我中考冲刺的几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小弟弟。父亲的暴躁脾气好像一夜间收敛了很多很多。他会对婴儿床上的小弟弟展开慈祥而欢喜的笑容了。
我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个还不会讲话只会一天到晚啼哭吵闹的弟弟。
我想我是羡慕甚至嫉妒他的。
这是我这些年来拼尽全力想要换来的,而他,一来到人间,便轻而易举地将我打败了。
家里的争吵声是越来越少了,饭桌上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仿佛又回到了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做生意还没失败的时候。
一切好像都在大步往好的方向发展。
唯有我,却越来越像是一个外人了。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深夜埋头题海里面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往事汹涌地向我扑来,我好像就要溺死在压抑的深海里面了。
我知道,我要暂时离开我守了十六年的港城了。
我还记得幼时的我曾经说过,要一直留在这温暖的港城的。可在十六岁这一年,我却要狼狈出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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